上帝不會擲骰子

6

從醫院回到家之後,緋山就自願擔當照顧白石的一切工作。

　首先,便是今晚的晚餐問題,只見緋山已穿上白石平日繫的圍裙,正打算摩拳擦掌,發揮自己難得一見的廚藝。反倒是被安置在客廳休息的白石,一臉惴惴不安的望著正在廚房奮鬥的嬌小身影,「我說...美帆子,不如我們今晚叫外賣吧?」

　不是她對美帆子的廚藝沒信心,而是一點信心也沒有。白石可不想創下一天進醫院兩次的記錄,只是看緋山躍躍欲試的表情,她實在不好打擊緋山的熱情,只好任由緋山去折騰廚房。

　「不用,今天晚餐,包在我身上,妳等著吃就好了─」緋山話還未說完,廚房就傳來鍋子掉在地上的撞擊聲,似是在反駁緋山的話語。

　白石擔憂地看著緋山在廚房的身影,心裡開始考慮著,待會兒是要以付出生命為賭注來品嚐緋山的晚餐,還是保守一點,去找抽屜最底下的外賣名片呢?

　當白石還猶豫著時,再次聽到廚房傳來碗碟摔破的聲音,當下立刻很理智的做出決定,她要叫外賣!

　半個小時後,只見緋山一臉欲哭無淚的樣子,來到客廳對著白石說:「我想...今晚我們還是叫外賣吧!」

　緋山話剛說完,門鈴也適時地響起,於是緋山帶著疑惑地開門,才知道白石訂了外送壽司,現在人家店員已經外送到家了。

　緋山接過外送的壽司便當之後,順便將錢付了,才關門回客廳,開始和白石吃著晚餐。

　「美帆子,怎麼不吃?還是妳不喜歡吃壽司?」白石見緋山似乎沒什麼食欲,於是開口問道。

　緋山低著頭看著自己大腿上放的食盒,拿著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裡面的食物,「...白石,妳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?」

　「妳怎麼會這麼想呢?」

　「平常都是妳在照顧我的,如今妳受傷了,我卻不能照顧妳,也不能幫上妳什麼忙...」緋山的語氣越來越低落,眼眶裡的薄霧,糢糊了她的視線。

　「不是這樣的,美帆子。」白石將緋山的食盒聯同自己的,放在矮桌上,然後雙手抓著緋山的肩,要對方看著自己眼睛,「其實...我很開心,這次受傷有妳在我身邊。」

　「騙人...」緋山閃躲著白石的目光,不想讓對方看見自己泫然欲泣的樣子。

　白石似乎察覺到緋山掙扎的理由,於是將她的頭,輕按在自己的肩上,這樣就看不到緋山想遮掩的神情,也可以讓緋山好好聽她說話,「我沒騙人喔!自從我媽去世後,我爸爸是大醫生,他也沒有很多時間陪伴我,所以無論我生病、受傷還是難過,常常都是一個人。平常或許會覺得沒什麼,可是在那種時候,特別希望有人可以陪著我,可是最後還是只有我一個人。幸好這次不一樣了,在我受傷的時候,有美帆子在我身邊,對我來說,這樣就夠了...」

　聽著白石的話,緋山雙手抓著白石衣角的力道,不自覺地用起力來。其實她懂得白石的心情,因為從小到大,她也是這樣經歷過來的...

　「美帆子,我真的很感謝爸爸和阿姨再婚的決定,因為這樣,我才可以遇見妳...」

　「我─」也是!

　當緋山難得想坦率地說出自己的心裡話時,大門再次被開啟,並傳來一男一女的聲音,「小惠、美帆子,我們回來了!」

　白石博文和緋山莉香的聲音,讓美帆子迅速遠離白石的懷抱,彷彿剛才的親密舉動,全是幻覺而不真實。

　白石見狀,唇邊漾起一抹微笑,然後配合式地演戲,「爸、阿姨, 歡迎回來!」

　白石博文和緋山莉香見白石受傷,立刻問起她的傷勢,並慶幸他們提早幾天回國,正好可以陪伴著這一雙女兒,也順便照顧受傷的白石惠。

　也從這一天起,新成員加入白石家的新生活,正式展開...

　白石在家靜養,一直到傷勢完全康復之後,才被允許去上課。而白石養傷的日子裡,緋山為了在白天裡照顧白石,堅持要留在家裡照顧她,所以也曠了三天課。

　今天一早,白石牽著自行車,一邊示意剛從家門口出來的緋山坐上來。

　「不要!」一想到被白石騎自行車載去學校將造成的轟動,緋山想也沒想就拒絕。

　「妳不答應的話,下次受傷我還是不會叫人通知妳喔!」

　聽言,緋山狠狠地瞪著白石,「白石惠!妳再說一遍?!」

　而被緋山瞪得有些心虛的白石,此刻只能堅持到底,「美帆子,反正我上回受傷的時候,妳應該已經引起別人的注意了,現在還想和我撇清關係,太晚囉!反正既然已經造成了麻煩,何不大方一點呢?還是...美帆子害怕曝露在眾人的目光前,那我就能理解了。」

　「妳說誰害怕了?!」被激將法一激的緋山,果然乖乖地坐上白石的自行車後座。

　「嗯,沒有,我家的美帆子最勇敢了!」騎著自行車的白石,愉快地笑道。

　由於緋山是側坐的緣故,所以一手拉著白石的衣角,然後將頭靠在白石的背上,「白石...」

　「嗯?」

　「以後不准拿自己受傷的事當條件,我不喜歡這樣...」

　「不會了,剛才是我說錯話,再也不會了。」白石頓了頓,接著才說:「美帆子,等一下到學校後,先陪我去一趟學生會吧!」

　「我又不是學生會的人,去那裡做什麼?」緋山疑惑地問道。

　「妳不是為了照顧我,三天沒來學校嗎?妳寫張假條,我幫妳蓋公假單。」

　「...白石惠,妳這是假公濟私啊!」

　「我知道啊,可是...我不想美帆子再因為我的緣故,而被學校記過或處罰了。」說到這裡,白石突然笑了起來,「上次讓美帆子為了我,被學校記一支小過外加暑期的勞動服務,我已經很不好意思了!」

　「妳...妳還記得我?!」緋山驚訝,因為她以為白石早將那次的事忘了。

　「記得啊,我長這麼大,第一次有人為了我打架,怎麼會不記得呢?」白石笑著回道。

　緋山一直以為白石忘記了她們短暫的交會,卻沒想到對方的印象是如此深刻。「白石惠,妳既然記得我,為什麼之後又裝做不認識我的樣子?」

　聽著緋山的指控,白石不滿地辯駁,「美帆子,妳這可是冤枉我了,是誰之後見到我就躲起來?」

　「看到妳閃躲我的樣子,我當然以為妳討厭我,所以只好假裝不認識妳了啊!誰知道...我爸要娶妳媽,我們竟然又碰面了...」

　當初的交錯,直到現在的再見面,或許冥冥之中,她和她注定要相遇吧！一思及此,白石唇畔邊,就忍不住逸出一抹微笑。

　「白石,妳一個人在偷笑什麼？」

　「我在想,和美帆子相識,果然是命中注定的事。」

　「……………………」某人的雙頰,再次以驚人的速度燒燙了起來。

 7

　白石在學校門口前一百公尺停車,然後和緋山並肩同行,「吶,美帆子,妳現在還討厭我嗎?」

　「討厭!雖然對妳的印象有改觀,但我還是討厭妳,白石惠!」緋山撇過頭,氣鼓鼓地說道。

　「美帆子真那麼討厭我嗎?為什麼?」

　「..........」緋山心亂如麻,就連她自己也已經不知道討厭白石的理由,究竟是為了什麼?

　白石見緋山不回答,也只能在心裡輕聲嘆息,然後緩緩走至停車區。

　「白石,我...」緋山想解釋,可是她又不知道自己該解釋些什麼?

　白石見狀,也只是安慰著一臉內疚的緋山說:「沒關係的,美帆子。妳現在還討厭我,那我就努力做到妳喜歡我的一天,因為我畢竟比妳大,疼妳寵妳多一些,也是應該的...」

　「....白石惠,妳不是我姊姊....」

　「嗯,我知道喔!」白石笑了笑,接著說:「可是在我心裡,妳已經是我妹妹了,美帆子。」

　「白石...不是這樣的!我不是那個意思─」

　「那就說到我懂為止吧,美帆子。反正...我們還有很多時間,不是嗎?」白石眼眸帶著戲謔的神情,讓後來抬起頭來的緋山,知道她上了白石的當了!

　而緋山氣惱的神情,讓白石心裡暗叫不妙,連忙往學生會的方向跑去,可是緋山卻緊跟在後。「白石惠!妳從剛剛就一直在耍我?!」

　「呵呵~~誰叫美帆子總嫌我無趣,我難得開一次玩笑,誰知道美帆子又當真了?」

　「白石惠!!!!」

　而這場妳追我跑的追逐遊戲,向來運動細胞不好的白石會長,很快就被緋山逮住,宣告終結。「我看妳還往那裡跑?!」

　「不跑了,我認輸了!」雙手被緋山緊緊抓牢的白石,此時卻望著眼前惱羞成怒的緋山,突然笑了起來。

　「白石惠,妳笑什麼?」

　「美帆子,現在這裡沒有人喔!」白石看了看四周,才發現她們跑到了校園的偏僻地方之一。

　「蛤?」緋山還搞不清楚白石話中的意思,唇瓣已迅速掠過一抹暖意,也讓她兩頰發燙,鬆開了緊握著白石的雙手。

　「白...白石惠!妳...妳怎麼可以...」

　相對於緋山的慌張,白石卻有些不滿,「美帆子,妳怎麼突然放開手了?下次不可以再這樣,我會生氣的!」說完,白石就主動握著緋山的手,而她向來比常人高的體溫,也透過掌心溫度的傳遞,讓緋山感受到熱度。

　「白石...」緋山低著頭看著她被白石握住的手,雖然覺得很害羞,但卻不排斥,反而在心裡有些淡淡的喜悅。

　「嗯?」白石一張過於燦爛的笑顏,讓緋山怦然心動,雙頰上的溫度又高了幾分。

　「白石...」緋山伸出空著的一手,將白石轉過來的頭,推了回去,「在我沒說可以之前,不准再把頭轉過來!」

　「...好!」白石悶笑著,卻又不敢笑出聲,因為她怕緋山真的會惱〝羞〞成怒,屆時可換她倒楣了。

　從那一天起,白石和緋山倆人之間的關係,越來越微妙,但卻沒有人主動去捅破那薄薄的一層窗戶紙,因為彼此還在摸索著對方在自己心裡的定位和意義。學校的同學,只當緋山是白石的親戚,而在家裡,白石博文和緋山莉香則認為這兩〝姊妹〞相處融洽,一點也不需要他們擔心,於是更放心在蜜月結束之後,各自回到工作崗位上忙著。只有白石和緋山她們兩個心知肚明,她們之間的感情,正逐漸加溫...

　今天是情人節,緋山還記得以往自己對這種節日的到來,只覺得無聊透頂!而追求者無數的她,每逢這種節日,她討厭的追求者總會希望在這天得到她送的巧克力,然後在她面前大獻慇懃,卻不曉得他們這麼做,只是徒增她的厭惡而已,也讓她更討厭情人節這種無聊的節日!

　可是...緋山美帆子絕對沒想到,會有這麼一天,她也會期待情人節的到來。看著手上的巧克力,開始煩惱著要怎麼將巧克力送給她想送的對象呢?

　「美帆子,好了嗎?我們該去學校了。」白石的聲音,從緋山的房間外傳來。

　「好,等我一下!」一聽見白石的聲音,緋山連忙將手上的巧克力塞進書包,然後慌亂地走出房門。

　「美帆子,妳今天怎麼了?怎麼動作慢吞吞的,害我等好久!」白石一邊抱怨,一邊從車庫牽出自己的自行車,如同以往,等著緋山坐上後座。

　「少囉嗦,白石惠!」緋山面容一紅,慶幸白石在前面,看不到她現在害羞的樣子,不然一定會起疑心。「妳還不趕快騎,是想要遲到嗎?」

　「是,遵命!」白石跨上自行車,載著緋山往學校的方向騎去。而緋山則一手抓著白石制服的衣角,然後由於側座的緣故,頭剛好可以舒服地靠在白石的背上,然後整個人慵懶地像頭溫順的小貓一樣,但只有白石知道小貓的利爪有多銳利!

　到校之後,緋山原先想趁四下無人的時候,偷偷送出自己的巧克力給白石,可是她太輕忽白石會長男女通吃的魅力了,她們一到校,白石就被學姊學妹們熱情地包圍著,而她自己則不小心被擠到人牆之外。

　「白石會長,請務必接受我的巧克力!」

　「白石學姊,請...請接受我的巧克力....」

　緋山冷眼看著身處中心的白石,仍是揚著那張牲畜無害的笑容,老實地接受別人送的巧克力時,緋山心裡就有說不出的氣憤,但更多的是從未有過的酸澀感,迴盪在心頭,讓她只能踏著生氣的步伐,悄然離去。

　果然,什麼巧克力,什麼情人節,是天底下最無聊的事了!緋山生著悶氣,也在心裡做下了決定,書包裡的巧克力她決定回家自己吃掉,絕不便宜任何人!

 8

　下午放學,由於緋山值日的關係,所以是最慢一個走的。當她將教室內所有的門窗關上,轉過身的同時,也看到白石出現在自己的教室門口,手上還提著一袋滿滿的巧克力。

　緋山望著白石提的那袋巧克力,慶幸著早上並沒有送出自己的巧克力,不然也只是那一袋裡面的其中之一吧?

　「美帆子,要回家了嗎?」白石笑著問道。

　緋山面無表情,只是輕輕地點了下頭,然後便逕自離開教室,也不理會後面叫著她的白石。

　「美帆子,妳怎麼了?妳看起來不太開心,是誰惹妳了?」白石跟在緋山的後頭,有些不明白緋山的壞脾氣,從何而來?

　「我生我的氣,關妳什麼事!」緋山的語氣很衝,就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何會發這麼大的火。

　「別生氣了,我請妳吃巧克力,吃完就不氣了喔!」白石長腳一伸,走到了緋山的面前,攔了她的去路之後,便拿出一塊包裝過後的巧克力,遞至緋山面前。

　「誰要妳的巧克力了?!」緋山的怒火,在看到巧克力的瞬間,又狂熾了幾分氣燄。

　但白石不明所以,硬是將手上的巧克力塞至緋山的手中,「我送妳的,妳就拿走吧!」

　「我不要!」緋山拒絕,可是白石的頑固,卻容不得她Say No!

　緋山看著手上被白石硬塞的巧克力,瞬間怒氣遮蓋了理智,讓她想也沒想地就將巧克力扔至地面上。「我說我不要,妳聽不懂嗎?白石惠!」

　白石見狀,臉上的笑容一凝,然後才面露尷尬地說:「抱歉,是我莽撞了。」

　而緋山看著白石一臉落寞的神情,自己心裡也不好受,更後悔著自己剛才的衝動,但是道歉的話,她又說不出口,於是現場的氣氛,瞬間僵凝了起來。

　「呦呦~~白石,我總算找到妳了!」一道清亮的女聲,在階梯上響起。

　「長澤,有事嗎?」白石將地上的巧克力揀起,才抬頭看著她的同班同學,心想著剛才她和緋山爭吵的情況,在階梯上觀看的她,應該一覽無遺吧?

　「山田副會長急著要學生會紀錄簿,明天一早要交給指導老師審核預算,但紀錄簿在妳那裡吧?」

　「是在我這裡沒錯。」白石微蹙著眉,然後轉頭對緋山說:「妳先到停車的地方等我,我先去學生會一趟將紀錄簿給山田,我們再一起回家,好嗎?」

　「嗯。」緋山輕點了下頭,表示答應了白石的提議,這才讓白石放心離開。

　而等到白石走遠,長澤才慢慢走下樓梯,似笑非笑地看著緋山說:「妳就是傳說中,讓我們白石會長相當在意的緋山美帆子同學?」

　「長澤同學,有事嗎?」緋山一邊冷淡地對應,一邊往停車的方向前進。

　「沒,我只是感到很意外而已,想不到萬人迷的白石會長,竟然也有被拒絕的一天啊!」

　「妳想說的就是這件事嗎?」緋山的態度仍是冷淡,甚至有些厭煩。

　「我和白石同一個班,今天剛好上了家政課,也剛好做了巧克力喔!」

　緋山突然停下腳步,轉過頭來問長澤,「妳的意思是?」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?

　長澤臉上的笑容,瞬間消散,神色也嚴肅許多,「剛剛被妳摔至地上的巧克力,就是白石今天在家政課上做的完成品。」

　聽言,緋山臉色瞬間變得慘白,心裡也微微地抽痛著,開始懊惱著自己剛才的衝動了。

　等到白石從學生會出來,走到停車的地方時,只看到緋山一臉不安地站在原處等候。

　「美帆子,等很久了嗎?」

　「...沒有...」緋山小聲的回答,也因為心裡湧生的愧疚,讓她頭垂得低低的。

　白石見狀,有些不解,但想著今天緋山的心情似乎很糟糕,還是不要在這時候誤踩地雷區了。「我們回家吧,美帆子。」

　「嗯...」緋山乖巧地讓白石載著,一路上都沒說什麼話。

　正當白石想開口詢問緋山的不對勁時,緋山已經出聲說話了,「...白石...」

　「嗯?」

　「剛剛我扔到地上的巧克力,妳還沒丟吧?」緋山將頭埋在白石的背上,悶悶地說。

　「沒有,我放在書包裡,怎麼了嗎?」

　「...給我,我想要回來...」

　「可是美帆子剛才拒絕了,不是嗎?我為什麼要給妳?」白石有些意外緋山想將巧克力要回的請求,但想到巧克力被摔至地上的畫面,於是想要刁難一下緋山。

　「.........」是啊,白石憑什麼要給她呢?尤其是她做了這麼過份的事之後...

　正當白石為了緋山默然無語的反應感到奇怪時,背後傳來的溼意,讓她急踩煞車,將自行車停下之後,轉過頭來看著緋山,「美帆子,妳怎麼哭了?!」

　而緋山看著白石擔憂的神情,臉上的淚水卻流得更兇猛,「白石...對不起....對不起....白石....」

　「妳別哭了,不就是巧克力嗎?我給妳就是了,別哭了,美帆子...」白石慌張地從書包拿出之前被扔至地上的巧克力,交到緋山手上,「可是巧克力已經變成碎片了,也沒關係嗎?」

　「...沒關係,只要是妳做的,妳給我的,對我來說,那就夠了...」緋山哽咽地道。

　而在這時候,白石才明白緋山難過的原因,「是長澤和妳說,巧克力是我自己做的嗎?」

　「嗯。」緋山點了下頭之後,才對白石說:「對不起...」

　「沒關係,我不怪美帆子喔!」白石先是笑了笑,然後才說:「我以為自己是做錯了什麼事才惹妳生氣,現在發現是誤會一場,那我就放心了!」

　「白石...」緋山心裡有些感動,正想再說些什麼話時,卻被白石給打斷了。

　「對了,既然美帆子這麼喜歡我做的巧克力,那這些都給妳吧!」說完,白石再從自己的書包取出三份巧克力,放置在緋山的手上。

　「這是?」面對此一狀況,緋山突然有些反應不過來。

　「今天家政課做得成品啊,我本來想帶回家給爸爸和阿姨吃的,既然美帆子這麼喜歡巧克力,那全部送給妳好了!」白石笑得特燦爛,卻讓緋山瞬間覺得頭上有隻烏鴉飛過。

　「...白石,妳知道巧克力的意義嗎?」是她會錯意,還是白石誤會了?

　「巧克力不就是巧克力,還能有什麼意思?」白石不解地問道。

　緋山頓時覺得自己的頭更暈,但還是不死心地問說:「白石,妳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?」

　「知道啊,二月十四日,不是嗎?」白石皺著眉,看著緋山說:「難道這一天有什麼特別之處嗎?」

　「............」緋山哭笑不得,敢情眼前的白石會長,不知道這天的特殊涵義嗎?

　「白石惠,有沒有人說過妳的神經很大條?」

　白石尷尬地笑了笑,完全不否認。

　緋山先是沒好氣地瞪了白石一眼,接著想到一件事,連忙警告眼前的人,「白石,妳給我記住,以後妳做的巧克力,只准給我一個人吃,明白嗎?!」

　「...明白了!」白石雖然不懂緋山堅持的理由,但只要她要求,白石就會盡可能地做到,誰叫她就是想寵著她呢?

　回到家之後,白石將自行車牽入車庫停好,才剛走出來,就發現緋山一臉扭捏地等著她。

　「美帆子?」

　緋山先是看了白石一眼,輕咬著下唇,然後才將藏在身後的巧克力,拿至白石面前,「這是...前幾天我逛街的時候,看到巧克力大減價才買的!我吃不完,所以...所以給妳...」

　聽言,白石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,但緋山臉上的緋紅卻更明顯了。「好高興,這是美帆子第一次送我禮物呢!」

　「白石惠,我警告妳,只准妳一個人吃,知不知道?」

　當緋山還在對白石做口頭警告時,白石已經打開包裝,撕了一塊下來吃,「好甜,可是很好吃!」

　緋山見狀,唇畔也漾起一抹微笑。

　白石再撕了一塊,拿到緋山的嘴巴前,「啊~~」

　緋山臉一紅,但還是順從地將巧克力吃下去。嗯~~果然很甜!

　於是這一份巧克力,就在倆人的分享之下,很快就解決了,不只甜在嘴裡,也甜在心裡。

 9

　日子一天天過去,早已升上高三的白石和緋山,這幾天也陸續被老師約談,詢問畢業出路,而她們倆人,自然毫無意外地選擇繼續升學。

　只是...緋山的老師看著她的志願選填表,面色有些猶豫,「緋山同學,妳想考醫大嗎?」

　「是的,未來我想以醫生為職業,成為一個優秀的醫生,則是我的目標。」

　「聽妳這麼說,老師很為妳開心,只是現在以妳的成績來說,考上醫大似乎還有些困難啊!妳...要不要再考慮清楚,還是再回家和家人商量呢?」

　「..............」

　「這樣吧,緋山同學,妳先回去好好想清楚吧!」

　緋山木然地走出教職員辦公室,而白石正站在外面等她一起回家。

　回家的路上,緋山看著白石騎著自行車的背影,突然開口問道,「白石,妳想過畢業之後要做什麼了嗎?」

　「我要繼續升學,我想要考醫大,將來和爸爸一樣,當個好醫生。」白石頓了頓,接著反問緋山說:「美帆子呢?」

　「我也想考醫大,將來當醫生。可是...別人知道我的志願之後,都勸我放棄,因為他們都覺得我考不上...」緋山閉上自己的眼睛,將頭靠在白石的背上,「白石,妳是不是也覺得我考不上,想要勸我放棄?」

　「美帆子為什麼想當醫生?」

　「我的親生父親,也是個醫生,但是卻在車禍中喪生。在我的印象中,父親雖然不像叔叔那樣醫術高明,是個大醫生,可是每當我去父親的醫院找他時,被父親診治的病人,總是在我面前不斷地誇耀,說我爸爸是個很為病患著想的好醫生,他們都很喜歡他。所以僅管我父親已經離開了我,但我還是想和他一樣,想成為像他這樣的醫生。」緋山幽幽地說。

　「既然美帆子有決定了,那就努力吧!」白石沒有轉過頭,逕自往下說:「從今天起,美帆子就和我一起K書,一定要將成績拉到醫大的標準。」

　「白石?」

　「美帆子,就這麼約定了,我們未來都要成為醫生!」

　驀然,緋山笑了起來,「好!」

　從那一天起,緋山在白石的魔鬼訓練下,成績有著大幅提升,歷經五個月,她們終於如願以償,考上各自想要的學校。

　白石惠毫無意外地考上了自己的第一志願,翔陽醫大,而緋山則是以低空飛過的成績,考上了明修醫大。

　雙雙上榜的好消息,是帶給她們快樂沒錯,但這也意昧著,她們即將要分離...

　晚上,夜涼如水,緋山站在白石那有如小型圖書館的房門外,靜靜地看著在裡面整理行李的白石,「白石惠,妳為什麼要提早那麼多天去學校報到?」

　「沒有為什麼,只是覺得即將要生活在新環境,還是提早去適應好了。」白石淡淡地回道。

　「那我呢?妳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?!」緋山微低著頭,不滿地道。明明在一起的時間所剩不多,偏偏白石還狠心地不利用這段時間多陪陪她,反而提早去學校報到,這讓她該怎麼想呢?

　白石先是嘆了口氣,然後才說:「對不起,美帆子。」

　「白石惠,我最後再問妳一個問題,妳有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?」

　白石看了看緋山的臉龐,接著說:「美帆子,好好照顧自己─」

　不待白石說完,緋山已轉頭離去,「白石惠,我討厭妳!」

　而站在原處的白石,只能一臉落寞地看著緋山離去的背影。其實她是知道的,緋山想要她做出承諾,確認她們之間的關係,可是她該怎麼說出口呢?

　她們即將分隔兩地唸大學,在完成學業之前,她們要分開六年,有誰能保證這六年能發生什麼事呢?尤其是現在的她們還這麼年輕,她不想因為在衝動之下,許下的諾言,成為緋山日後的絆腳石。如果,在未來的六年裡,緋山能找到一個讓她幸福的對象,她又何苦讓她為難呢?更何況她們是一家人,白石不希望她們到時情人做不成,就連姊妹也沒辦法做了。白石並不希望她和緋山的結局最後變成這樣,所以只能忍痛拒絕緋山的請求。

　「美帆子,如果畢業之後,妳我的感覺依舊,那麼...我將對妳許下一生的承諾。」這是白石最後想對緋山說的話,只可惜緋山在氣頭上,早已回房,自然是聽不見她這句話了。

　緋山是以帶著對白石不滿的情緒,到自己的學校就讀報到。

　一開始,白石打給緋山的電話,因為緋山仍在生氣中,所以並沒有接。等到怒火淡了一些些了,各自又忙著自己的學業,白石打電話的次數也少了許多。而緋山則片面認為白石不夠誠意,既然她不打,那麼她更不可能打給白石,於是因著緋山這口怨氣,白石和緋山倆人的聯繫也越來越少。等到緋山發現白石已經一個星期沒有播過任何一通電話給她時,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慌張,但她倔強的脾氣,不允許她先在這場無聲的冷戰中低頭,於是僵持依舊。

　緋山在白石這邊得到的挫折感,很快因為在大學認識了新朋友,漸漸轉移了情緒。

　時間,無法完全治癒內心的創傷,但卻可以逐漸撫平傷口的疼痛,就算還會感到痛楚,至少不會比當初的痛還要痛,甚至在不知不覺中,已經麻木習慣了。

　大學第一年,緋山和白石斷了聯絡,而那一年的暑假,白石沒有回家,選擇留校打工。

　偶爾,緋山還是會想起白石,想到她們曾一起相處過的片段,只是隨著時間無情的流逝,緋山開始懷疑這遙遠記憶的真實性。

　在大學的緋山,開始討厭一個人獨處,因為會讓她不由自主地胡思亂想,所以她喜歡和朋友在一起,喜歡參加聯誼,認識更多、更多的人。或許在她的潛意識中,就算她現在的生活沒有某個人的存在,她也可以生活得多彩多姿,畢竟這個世界少了誰,她也還是能活下去,不是嗎?

　只是...有時候在校園中,看到有綁著馬尾的女生騎著自行車經過自己的面前時,眼睛總會有股酸澀感,讓她只能呆呆地站在原處,緬懷著藏在內心深處的記憶。

　閉上眼睛,彷彿可以感受到在那遙遠的時空之中,聽到有道輕柔的嗓音對著她說:“美帆子,上車吧,我們回家!”

　可是等到她張開眼睛之後,卻物是人非,只有她一個人孤單的身影,擁抱著寂寞。

　而在那一年的暑假,白石選擇參加學姊的研究計畫的助理,幫忙學姊的論文,還是沒有回家。

　選擇回家過暑假的緋山,打開了被她戲稱為小型圖書館的房間,卻沒有看到那抹她想看見的身影,眸光瞬間一黯。

　吶,白石惠,我不想妳,我絕對不是在思念著妳...

10

大三開學前,緋山不曉得自己突然發了什麼瘋,向媽媽要來了白石在學校的一些資料後,便搭上了新幹線前往翔陽醫大。

　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做這種事,也不想去弄清楚自己這麼做的理由,她只知道她的心一直在向自己咆哮著,她想見她,她想見白石惠!

　沒有通知任何人,緋山躲在白石的宿舍下,就這麼傻等了三個鐘頭,終於看到了熟悉的身影。

　當她興奮地想上前喊白石時,下一刻又看到白石和友人有說有笑的畫面,瞬間讓緋山臉上的笑容,僵持在臉上。原來...沒有她的存在,白石惠依舊是白石惠,想太多的人,似乎只有她而已吧?

　緋山先是自嘲地揚起一抹微笑,然後冷漠地悄然離去,當做自己從未來過一樣。既然沒有自己,對方也可以生活得那麼精彩,那麼她又在眷戀著什麼呢?

　那一年多相處,就像是遊戲一樣,誰認真誰就輸了,而她緋山美帆子絕不認輸!

　於是在大三開學後的某場聯誼上,一個追了緋山兩年多的男生,終於在群眾的鼓舞下,當眾向緋山告白,「緋山同學,我喜歡妳!請妳和我交往,好嗎?」

　緋山看了看眼前告白的男生,是她的同班同學,個性溫和良善,是個好人。和這樣的人交往,他應該會對自己很好吧?所以緋山答應了,「好。」

　而得到緋山回應的男生,欣喜若狂,而他陽光般的笑容,卻讓緋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。

　很懷念,但卻不是那個人,不是她...不是她心裡所想的那個人...

　「緋山?」剛升任為緋山男友的陽光男,一臉擔憂地靠近著她,「妳怎麼哭了呢?」

　緋山摸了摸自己的臉頰,驀然發現自己真的在流淚呢!「我沒事,只是突然想哭而已。」

　「你別擔心我,健吾君。」緋山擦掉臉上的眼淚,笑著回道。緋山看著自己的男友,東山健吾,她知道這個人一直以來都對自己很好,和他發展為情侶關係,應該是個不錯的決定吧?

　果然,東山健吾對緋山呵護備至,讓他們所有的友人都羨慕著他們這一對情侶檔。

　很快地,大三的暑假又來臨了,東山健吾送緋山至地鐵站,在臨別前,東山有些猶豫地問說:「美帆子,我...我暑假可以去妳們家鄉找妳嗎?」

　「蛤?」

　「不...不可以嗎?那...那就當我沒提過好了...」東山健吾尷尬地笑著,正想說些什麼話來扯開話題時,緋山已經笑著應允了。

　「可以喔,我暑假會在家,健吾君來的時候,再打電話給我。」緋山說完,便和東山道別,然後隱沒在人群之中。

　坐著長達一個半小時的新幹線,她終於回來了!

　而這次回家,她不再問媽媽那個人會不會回來的問題了,反正也習慣了沒有那個人的日子了...

　回家一個星期之後,就接到東山健吾的來電,告訴緋山說他今天中午會抵達車站,而緋山欣然答應去車站接東山。

　看了看牆上的時鐘,算計著東山搭乘新幹線到達的時間,緋山簡單的揹著一個藍白條紋的斜背包,和媽媽與白石叔叔打聲招呼之後,緋山便出門前往車站。

　十一點十五分,緋山到達了車站出口,便以簡訊告知東山她在一號出口區等著他。

　不到十分鐘的時間,緋山就聽到有人叫她的聲音,「美帆子!」

　原先低著頭的緋山,抬起頭來著看著興奮朝她走來的東山健吾,嘴角揚起無懈可擊的微笑,「歡迎你來,健吾君。」語畢,突然在車站大廳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,讓緋山瞪大了雙眼,然後推開了東山,往車站大廳找尋那抹影子。

　「美帆子?!」東山不解緋山突然的舉動,但還是跟著她再次進入了車站大廳。「美帆子,妳在找什麼?」

　緋山急得沒有時間解釋,只是不斷地在人來人往的人海中,找尋她記憶中的影子。她沒有眼花,也沒有看錯,她真的看到那個人了,只是...為什麼她怎麼找也找不到呢?

　「美帆子...」

　「你不要吵!」緋山怒吼道,然後繼續在擁擠的車站大廳中搜尋她想見的那個人。

　而東山只是尾隨著緋山,不敢離開她半步,等到緋山找累了、失望了,才再度開口說話,「美帆子,妳別這樣,妳這個樣子,我看了會很難過的...」

　看著東山一臉為她擔心的模樣,緋山心裡有著說不出的內疚,「抱歉,健吾君。」

　「沒關係,我沒有將剛才的事放在心上,我只是希望...美帆子不要再露出那麼難過的表情了...」

　聽言,緋山看著東山說:「健吾君,你真好!」

　而東山健吾只是靦腆地笑了笑,似乎不習慣緋山這麼稱讚他。

　「我帶你回我家吧,我媽聽說今天我要帶男友回家,她和叔叔特地向醫院請假,並下廚煮了一大桌的菜,等著我們回去吃呢!」緋山領著東山健吾離開車站的同時,也一邊向他說:「健吾君來這裡玩的幾天,就暫時住在我家吧!反正我家還有多出來的房間,我媽和叔叔也已經同意了。」

　「這樣...不會太打擾妳家的人嗎?」

　「沒關係的,他們很歡迎,也很想看看健吾君喔!」緋山在車站外攔了部計程車,便和東山一起上車。

　不到半個小時,便回到家。

　付了車資之後,緋山領著東山健吾進門,然後便在玄關逕自介紹自己的男友,「媽媽、叔叔,我回來了。這位就是我男友,東山健吾,你們不是一直很想見他一面嗎?我現在把他帶回來囉!」

　坐在客廳看電視的緋山莉香,先是興奮地走去看東山健吾的真面目,然後臉上的笑容越發滿意,接著便開心地和剛來的東山說:「健吾,我常聽美帆子提起妳,現在總算看到你啦!」

　「伯母好。」東山有些拘謹地向緋山莉香問好,然後才朝在客廳看報的白石博文打招呼,「伯父好。」

　接著,他看到從廚房走出一個高瘦的清秀女生,有點不知該怎麼稱呼對方,只能傻傻地站在原處。

　而緋山莉香順著東山的視線,瞬間明白他的疑慮,於是開口替他解惑,「這位是美帆子的姊姊,小惠。」

　美帆子有姊姊?東山心裡有些疑問,因為他從未聽過緋山提過她有一個姊姊,於是不解地轉頭看著站在他後方的緋山,卻發現她神情凝重,目光複雜地盯著那個名叫小惠的女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