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
在莫非被忘憂和琉璃抓去問話的時候,莫言也照莫問情的吩咐,待在大廳等候莫非回來。「莫非,我有話要和你說。」
「有話快說,我現在心情很不爽!」莫非此時腦子裡想的都是琉璃慘淡的面容,讓他開始後悔著之前的袖手旁觀,是否是正確的?
「莊主有令,吩咐你將琉璃姑娘所有的物品,明天全搬到虛渺別院的客房,不得有誤!」
「如果我不願意呢?」對於琉璃的歉意,讓莫非首次不願聽從莊主的命令行事。自從他被莫問情帶回雁行莊,並被委以重任之後,莫非一直對莊主的救命之恩,心存感激!雖然莫問情有時行事手法過於偏激,但從未真正傷害過人,所以莫非一直對莊主唯命是從。但這一次的琉璃事件,莫非真覺得莊主做得太過火了...
「你不信任莊主嗎?!」莫言冷冽的目光,緊鎖著莫非的臉龐,似有莫非若敢質疑莊主,他便代莊主教訓他一頓!
「我當然信任莊主!」莫非無畏地直視著莫言,「所以莊主的命令,我一定盡全力辦到!」
莫問情對於他們是非言語善惡六人來說,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,六人也早已立下誓言,此生永遠追隨於莫問情左右,盡忠職守,直至終老!
而聽到莫非的話,莫言常年如冰山般的俊容,才稍微扯動了下嘴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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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問情在屏退所有人之後,獨自一人在思索著琉璃的事。
書案上則放著一疊紙,裡頭記載著琉璃的身家背景以及遇害的來龍去脈,這一切的一切,都是莫問情特別吩咐情報頭子─莫善親自去調查的,果然得來的資料非常的詳細。若說有不滿意的地方,也只有謀害琉璃的主謀,在他的背後似乎還隱藏著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,只可惜就連莫善也查不到蛛絲馬跡,就不知那躲在主謀後面之人,是敵是友呢?
每當莫問情沉思著問題時,總習慣性地曲指敲打著書案,藉此整理思緒的脈絡。但這一回,那名躲在主謀後面之人,真的讓她感到棘手了!若那人是敵人,只怕她也難以應付,若是朋友,接下來的計畫進行會更容易些!但現在的難處就是,那人將自己隱藏得太好,她連那人是敵是友也摸不著頭緒阿!
想到這兒的問情,臉上不禁泛起苦笑。然後將目光移至案上那一疊有關琉璃的資料,裡面的內容,她都已經可以倒背如流,可見她對琉璃的在乎,似乎比她自己想像的還要多些呢!
「琉璃,我好像越來越喜歡妳了呢!」莫名的喜歡、莫名地在意,只因為她是她的琉璃而已!頓有所感的莫問情,伸手將那一疊琉璃的資料拿至燭台旁邊之後,便一張張的取出,任憑燭火吞噬一切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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莫忘憂一早和琉璃用完膳以後,便到外頭透透氣,順便思索一下接下來的對策。但她們卻沒有想到莫非趁她們不在時,率領著阿大阿二及小翠,進去琉璃的住處,並動手收拾起琉璃的物品。
「妳們幾個在做什麼?!」忘憂送琉璃回到她暫居的客房時,一入目就是莫非等人在打包琉璃的物品,怎麼不叫她生氣呢?
「莊主有令,請琉璃姑娘立刻搬遷到虛渺別院。」莫非對自己的所作所為,毫無愧意。
「如果我拒絕呢?」接二連三的不受到尊重,琉璃此刻真的惱起了莫問情。
莫非露出為難的表情,因為對於琉璃,他並不想用強硬的手段逼迫她。「琉璃姑娘,就請妳幫幫忙,就暫時搬到虛渺別院,也好讓小的交差阿!」
莫忘憂急忙抓著琉璃的一邊袖子說:「琉璃姊,在這時候妳千萬不能心軟,否則出虧的只有妳自己而已!」
琉璃看了眼忘憂,然後才正視著莫非說:「我絕對不會去虛渺別院的!」
聽到琉璃的拒絕,莫非並不意外,反正他也做好最壞的打算了!「琉璃姑娘,那就別怪小的多有冒犯了!」他已經想好如果琉璃不願去的話,那他就把琉璃打昏,直接將人綁去虛渺別院交差!
而忘憂一看到莫非露出那種陰狠的目光,立時明瞭他即將要動手,於是連忙把琉璃拉至身後,用自己的身體護著她。「你如果想動琉璃姊一根汗毛,就先把我撂倒!」
莫非聽言,自然不敢輕易動手,於是雙方只能僵持著...
驀然,一道女聲適時地插入雙方對峙的局面。「莫非你們幾個,無端端的怎麼招惹忘憂生氣呢?還不退下!」
莫非一聽聲音,便知道是莊主來了!「小的領命。」接著他領著其他人退出房內,而莫問情則獨自進來頓時屋子裡頭只剩下她們三人而已。
看著莫問情,忘憂神情戒備,絲毫不敢放鬆。「莫問情,我絕對不會讓妳帶走琉璃姊的!」失去重要的人,她已經有了一次的經驗,所以她絕不犯第二次!
莫問情斂去臉上的笑意,然後沉聲道,「忘憂,妳別太任性了,我這麼做是為了琉璃好!」
「妳少騙人了,莫問情!同樣的話,五年前妳也是這麼說的!結果呢?需要我再提醒妳一次嗎?!」忘憂永遠記得五年前的那一夜,莫問情也是這樣帶走她最重要的人,所以她怎能再信她呢?
「我和妳說過很多次了,那件事是意外,我也不願見事情這樣發生的!」聽到塵封已久的往事再度被提起,莫問情的臉色也變得蒼白許多。
「妳以為我會信嗎?」忘憂嗤之以鼻地道。
「忘憂─」
「莫問情,我勸妳還是先離開吧!妳留在這裡,只會和忘憂起衝突。」一直默然不語的琉璃,此時才出聲阻止即將發生的口角。
莫問情猶豫了片刻,然後才凝視著琉璃說:「忘憂就拜託妳了。」語畢,問情就旋身離去。
而琉璃則站在原處注視著莫問情的背影,向來覺得很巨大的身影,一瞬間變得很纖弱。她突然覺得莫問情其實也像普通人一樣,有著無法解決的事情,但肩上卻背負起一莊生計大小的責任,對於一個風華正茂女子而言,她容易嗎?
而這樣的莫問情,讓琉璃心裡滑過一絲不捨之意...
8
忘憂等莫問情走了許久以後,心情才漸漸平復下來,而琉璃只是安靜地陪在一旁。
又過了一段時間,忘憂才開口說話。「妳都不好奇,我和莫問情在吵些什麼嗎?」
琉璃主動地握著忘憂的手,並給予她一記信任的目光。「妳想說的時候,自然就會和我說了,我又何必現在問呢?」
聽到琉璃信任的話語,忘憂心中頓時充斥著一股暖意。「琉璃姊,聽過雁行莊的前身,也就是莫家莊的傳說嗎?」
「大概知道一些。」關於莫家莊的事蹟,琉璃大多都是從其他奴僕口中知曉,其中最被廣為渲染的,莫過於莫問情重振莫家莊的經過...
忘憂的目光,此時飄向遠處,神情頗為幽怨。「莫家本是杭州城的名門望族,但自從我祖父那一代開始,莫家就極盡奢華,當莫家傳到我父親莫天命的時候,莫家莊早已成為虛有其表的空殼子了!」
「琉璃姊聽過我爹除了我娘之外,還迷戀上另一名女子的事嗎?」莫忘憂想用輕鬆的語調來提起這件往事,但她臉上的表情,卻徹底地出賣了她!
「忘憂,我沒有聽過。」琉璃垂下眼簾,因為她不忍看著現在痛苦的忘憂。
「那名女子叫云娘,是名歌藝雙絕的舞孃,她的容貌之美,在我所見過的人之中,仍未有人比得上她!但自從她出現以後,我爹就完全變了個樣了,除了不常回家之外,也完全不管事了。還記得那時候娘親日夜盼望著我爹回來,只可惜從來沒實現過這個願望...」忘憂語氣略為停頓,然後幽幽地說:「後來有一天,我爹回來了,因為云娘死了!」
「什麼?!」
忘憂面無表情地繼續往下說:「爹回來了,我以為一家人從此可以開心的過日子,但每想到爹和娘每天都在爭吵,有時候吵得很可怕,讓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的家了!」
琉璃在心裡輕嘆了口氣,憐惜忘憂當時的處境。「後來怎麼了?」
「爹死了,娘也發瘋了,而莫問情正式接管莫家莊。」說到這兒的忘憂,本來略有些痛苦迷惘的眸子,此時已變成了恨意!「娘親瘋了以後,一直是由我來照顧,但突然有一天的晚上,莫問情強行帶走娘親,說是要去給名醫診治。可是隔天卻傳來消息,我娘在河裡溺斃身亡!」那一夜發生的事,歷歷在目,她永遠也不會忘記...
琉璃緊抓著忘憂的肩追問,「妳該不會是懷疑莫問情吧?」
「沒錯,我覺得她就是殺死云娘、爹和娘親的兇手!」所以她才會那麼痛恨著莫問情,因為自己在世上僅存的親人,竟然就是害她一無所有的原兇,她怎能不恨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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琉璃等到夜深人靜時,才悄悄離開房間,因為她不想讓忘憂知道她夜訪莫問情的事。
憑藉著印象來到虛渺別院,才剛踏入院落一步,便遭負責守衛莫問情安全的莫言發現。「琉璃姑娘,請問有什麼事嗎?」
若不是識得莫言,琉璃真會被他鬼魅般的聲音驚嚇到!「我想要見莫問情!」自從聽完忘憂的故事,心裡就有股聲音在內心深處咆哮著,讓她想弄清事實的真相!只因為她不信那令她印象深刻的纖弱身影,會是忘憂口中冷情冷血的殺人兇手!
「請琉璃姑娘稍待片刻。」莫言先深深地瞧了琉璃一眼,然後才入屋請示莫問情的指示。「琉璃姑娘,這邊請。」
於是莫言領著琉璃,駕輕就熟地直抵虛渺別院的後方花園。「莊主就在前面等妳。」
「你不一起去嗎?」
「莊主只吩咐妳一人過去。」莫言一板一眼的回應,說明了沒有莫問情的指令,他只會在這裡聽候差遣而已。
於是琉璃獨自一人穿越花園,卻沒想到會看到這幅畫面...
眼前的莫問情,不再像意氣風發的商賈,臉上也沒有琉璃最討厭她自信過剩的神情,現在的她,就只是個落寞的女子,全身散發出孤寂幻滅的氣息,讓人看了有些不忍....
「這麼晚了,妳還來做什麼?」莫問情背對著琉璃,一手拿著酒杯,另一手執著酒壺,自斟自飲的樣子,卻有說不出的悽涼可悲!
為什麼有人光是一道背影,就會讓人感到心疼呢?「我來,是想了解一些事。」琉璃向前走了幾步,想接近那道看來異常寂寞的身影,甚至起了想替她趕走孤寂的念頭。
「了解什麼?」莫問情嘲弄的語氣,讓琉璃立時心亂如麻!
「妳和忘憂的心結!」琉璃此刻已走到莫問情的身旁,並蹙眉道:「妳身上的酒味怎麼那麼重?妳到底喝了多少酒?」若不是身旁的人也身著女裝,她真懷疑她是酒鬼無賴,和街上那些登徒子沒什麼兩樣!
莫問情嗅了下身上的衣服,才轉身面對琉璃。「忘了。」稍早前從忘憂那裡回來,她就開始喝了,所以她怎可能記得呢?「真的很臭嗎?」問情再次嗅了嗅,卻還是渾然未覺,或許這和如入芷蘭之室,久而不聞其香的道理相似吧!
而一直暗地裡自觀察莫問情的神情,一看到她偷笑的模樣,不知為何,就是知道她想到了什麼。「妳少臭美了,妳頂多也只能歸類為小人,所以芷蘭之名與妳無關,該是如入鮑魚之肆,久而不知其臭!」
聽言,問情心裡頗為驚訝!「妳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?」
琉璃又橫了問情一眼,語氣不奈地說:「就妳那德性,我怎麼會看不出呢?自信過剩的自大狂,還不就盡往自己臉上貼金嗎?!」
聽完琉璃的解釋,莫問情莫名地笑了起來,還笑得十分開懷!
而琉璃見了,只覺得一陣不自在。「喂,有什麼好笑的?」當琉璃想再和莫問情鬥嘴幾句時,看到她臉上真誠的笑容,不同往昔虛偽的微笑時,登時讓她忘了自己想說什麼話了...
9
曖昧的氛圍,充斥在兩人之間,不知過了多久,莫問情才開口說話。「忘憂...她沒有告訴妳嗎?」
忘憂要告訴她什麼呢?琉璃呆望著莫問情,一時想不起忘憂曾說過的話,目光只專注看著莫問情平凡的五官,在她思考的時候變得獨具特色,一點也不平凡...
「妳在想什麼呢?」問情似是發現琉璃的出神,於是故意用比平常還低沉迷人的嗓音,在琉璃耳旁悄悄地說著話。
「沒...沒什麼!」原先神遊的琉璃,在感受到敏感的耳朵傳來的熱氣之後,連忙退了幾步,手撫著自己胸口,想要藉此平息那亂了緒的心跳聲!
這是怎麼回事呢?為何莫問情單是一個輕佻動作,自己就會變得如此緊張和失控呢?
而琉璃的反常,恰巧喝了許多酒的莫問情,也不復平常的精明,所以也沒有察覺琉璃不對勁的原因。「忘憂真的什麼也沒和妳說?」
琉璃這才想起前來的目的,是為了明白事情的真相。「忘憂她其實有提到莫家莊的一些事。」
聞言,莫問情臉色一黯。「是嗎?」
「忘憂懷疑妳,就是主使謀害云娘和妳爹娘的原兇。」
莫問情聽了之後,臉色立時刷白許多,唇角也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。「我以為...我以為她只懷疑娘親那件事而已....」卻沒想到其他兩條人命,忘憂竟也算在她頭上,難道她真有這麼罪大惡極嗎?
莫問情雖是喃喃自語,琉璃可沒錯過關鍵的字眼!「以為?!」難道這件事果然如她所想,另有隱情嗎?
「妳聽錯了,我沒說過。」
琉璃白了莫問情一眼,討厭她耍賴的樣子。 「我覺得妳不是會做出這種事的人。」
「妳怎麼知道?」莫問情的口吻,明顯帶著不信任,因為連她的親生妹妹都不願信她了,她還能奢望有誰會相信她是清白的?
琉璃又再橫了問情一眼,將她的不信任,盡收眼底。「第一,如果妳是主嫌,忘憂早就慘遭毒手,而不會存活至今。」
莫問情挑起眉,淡淡地笑著說:「妳又知道我不是故意讓忘憂活著,以免落人話柄?」
琉璃沒有理會問情挑釁的話語,繼續往下說:「第二,如果妳是兇手,莫言他們幾個不會對妳這麼死心塌地。」能將是非言語善惡六人收歸旗下,可見莫問情定有令他們折服的一面,所以寧可委身在雁行莊,替莫問情辦事。
「說不定我是假仁假義,故意收買他們喔!」問情凝視著琉璃秀美的臉龐,漫不經心地道。
「第三,妳是真心疼愛著忘憂,絕對捨不得傷害她。」琉璃強壓下心中的怒氣,緩緩述說著自己的觀點。
「那是表面功夫,暗地裡動手腳,也沒人會知道。」
聽到莫問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駁,琉璃也忍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,狠狠地瞪著問情,「妳一定要將自己說得這麼差勁,才會覺得開心嗎?!」
「................」向來辯才無礙的問情,頓時愣住了,完全回不了嘴。
「妳明明就不是這樣的人,為什麼要說這些傷害自己的話呢?妳知不知道當妳說出這些話時,妳臉上的表情有多麼悲痛?」琉璃痛斥著莫問情,只因為她臉上的神情,彷彿世上沒有人能懂她,所有的痛苦,就只能由她一人承受而已!而偏偏這樣的莫問情,讓她看了隔外的心煩,份外的不忍,以及一些說不出的心疼...「莫問情!妳明明是最不想成為妳口中那樣的人,那又為何說這些話呢?!」
驀然,問情丟掉手上的酒壺和杯子,將琉璃拉進自己的懷抱中...
「放手!」琉璃被問情突如其來的擁抱嚇到,再加上莫問情身上散發的酒味,勾起了琉璃不好的回憶,讓她極力想掙脫開來。
「妳說的話,我都承認。」問情依然抱著琉璃,不肯鬆手。「拜託,只要一下子就好...」只要讓她汲取這份暖意, 一下子就好!
琉璃聽到問情不同以往的示弱語氣,果然不再掙扎,雙手也只是環抱著問情纖細的腰而已。
而琉璃貼心的舉動,讓問情覺得內心深處高築的城牆,似乎逐漸崩塌。向來冰封的內心以及長伴左右的孤寂感,似乎都因為琉璃的擁抱,讓問情感受到一些溫暖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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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一時間,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城,這一晚卻有著不同以往的平靜,因為向來護衛宮庭安全的皇家禁軍,竟然出現在城內四處搜索,似乎想追捕什麼犯人一樣,而他們挨家挨戶的搜查舉動,也引起京畿百姓們的好奇心!
就在皇家禁軍依照各自所派的任務進行搜查時,一名叫袁凱的新任小隊長,也點齊人手往他負責的領域前往。
「袁隊長,我想這一區應該不用查了吧?」位在袁凱身後的一名小兵,打著哈欠道。
「上頭下了命令,緊急關閉四道城門,因為有線報指出,前陣子涉嫌刺殺楚郡王府郡主夫婦的殺手,還藏身在京城裡,所以上頭派我們在城裡搜索,這是職責所在,怎能不查呢?」袁凱皺著眉,語氣明顯的不悅。
「袁隊長,話雖如此,可您得看這附近一帶住的是什麼人物阿!」那名小兵,盡自己所能的奉勸自己新官上任的上司,可不希望他三把火還沒燒完,就已經得罪權貴,提早告老還鄉了!
別人的苦口婆心,袁凱聽不進去,反而往最近的一座宅第,逕自拍打著朱紅色的大門。「有沒有人在?來人,快開門!」
在袁凱不知道拍打了多久,才有人珊珊來遲的應門。「來了,來了,別再敲了,再敲的話,我家主子都被你吵醒了,這個罪過你要擔嗎?」
袁凱見開門的人乃奴僕裝扮,但語氣卻異常地驕傲,於是心中略有不快。「我乃皇家禁軍第六分隊的小隊長袁凱,奉上頭命令追討意圖刺殺楚郡王府的逃犯─」
袁凱話未完,已遭那名奴僕打斷。「慢著!大人,您言下之意是認為我家主人會窩藏逃犯嗎?」
「在下只是奉命調查─」
「放肆!」那名奴僕突然瞪大了雙眼,惡狠狠地看著袁凱說:「我家主人自先祖時代就隨太祖皇帝打天下,霍家五代均位列人臣,盡心輔佐之心,天地可鑑!難道你以為我家主人會知法犯法,窩藏逃犯嗎?!」
聽完那名奴僕的話,袁凱立時冒了身冷汗,他怎忘了這座宅第是當朝權貴霍氏父子所有的呢?「下官毫無此意,絕不敢冒犯霍相爺和霍兵部。」語畢,袁凱便乾笑地領著手下離開。
而等到袁凱離開相國府的視線範圍後,那名小兵故意地問說:「袁隊長,相國府附近的宅第,最左是聞太師府,最右是由皇帝恩賜的『一門忠烈』的辜家,就不知隊長想些搜查那一邊呢?」身為皇朝南宮氏的子民都清楚,開國功臣霍家、皇親國戚的聞家以及受封為一門忠烈的辜家,都是皇朝南宮氏的股肱之臣,缺一不可。而這三門權貴,深受皇恩眷顧,每個人都知道不可任意得罪阿!
「差點得罪霍家,已經要嚇死我了,你以為我還傻得去冒犯聞家和辜家嗎?!」袁凱白了那小兵一眼,然後認份地帶隊離去,不敢逗留。
而就在袁凱帶隊離開以後,相國府的那名奴僕,才暗自鬆了口氣,在關上大門後,就快步至後院見自家少爺。「少爺,皇家禁軍都被我打發走了。」
「嗯,那他們那群人,都安頓好了嗎?」
「請少爺放心,小的都安排好了。」
「等風聲平靜了些,你再叫他們前去杭州一趟,而這次的目標人物叫琉璃!」那被稱作少爺的男子,此時雙眼正直視著在他面前的奴僕。「記住,暗殺風月曉失敗以及走漏風聲的事,我就不和他們計較了,但是杭州一行,若他們沒辦法捉拿琉璃覆命,叫他們幾個提頭來見我,知道嗎?」
「小的明白!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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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天爺,這是怎麼回事?!
琉璃一回到自己的房裡,便不停地哀聲載道,懊惱著昨夜失常的行為。 她...她怎麼會允許莫問情抱她呢?她不是最痛恨她的小人行徑,為什麼還會放任她呢?
一定是莫問情異常的舉動影響了她的判斷,而且莫問情還懇求著她,基於同情心態,她才會不推開莫問情的,沒錯,一定是這樣!琉璃不停地找理由說服自己,以便解釋昨夜的事...
「琉璃姊,妳怎麼了?」忘憂一進來琉璃的房間,便看到她在發呆,於是出聲詢問,反而嚇到了琉璃。
「忘憂,妳什麼時候來的?嚇了我一大跳!」
「我叫妳好幾次了,妳都沒回答我,所以才進來看看...」忘憂一臉狐疑地說,她總覺得今天琉璃看起來不太對勁。
「是嗎?」
「嗯。」忘憂點頭稱是。
而聽到忘憂說得肯定,琉璃反而感到些愧疚。「抱歉,可能是我在想事情,所以才沒注意到。」
「琉璃姊昨天沒睡嗎?」忘憂望向琉璃身後的床鋪,發覺被褥都折得好好的,似乎沒有動過的痕跡。
「嗯...我昨晚失眠,所以沒睡。」其實昨晚她滿腦子都是和莫問情相擁的畫面,叫她怎麼睡得著呢?
「失眠?!怎麼會這樣呢?」
琉璃見忘憂一臉擔憂的模樣,於是不得已的撒了個小謊。「可能是思鄉的緣故,才讓我輾轉難眠。」她畢竟不是杭州人士,京城才是她的家!
而忘憂顯然對琉璃無法回京一事,仍深感自責。「對不起,要不是莫問情的話,現在琉璃姊也該在京城了吧!」
「忘憂,我有些累了,想要睡一下。」和莫問情的私下接觸,琉璃總覺得對不起忘憂,所以更不敢面對現在的忘憂。
「那我就不打擾妳了,午膳我會派人送來。」忘憂體貼地離去,並在關上房門後,吩咐下人,不得打擾。
等到忘憂的腳步聲漸漸遠離,琉璃才鬆了口氣,但心口上沉重的愧疚感,卻縈繞在心頭,久久不散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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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夜,莫問情同樣無法安睡。但不同於琉璃的懊惱,她是因為滿心喜悅才睡不著覺的!她不否認,一開始琉璃吸引她的原因,是因為琉璃雖然出身低下,卻能出淤泥而不染,濯青蓮而不妖,不願屈服於自己的命運,這樣的女子,怎能不引起她的興致呢?
可是昨夜的相處,卻又改變了莫問情的想法,因為她發現自己對琉璃的感覺,已經不止於喜歡的地步了...
「莫言,我有事交代你去做。」莫問情打了個響指,呼喊著守在門外的莫言進來,打算進行一項計劃。
而莫言在聽完問情的吩咐之後,臉色變得有些難看。「...莊主,真要這麼做?」
「沒錯!」莫問情笑著點頭,但臉上的笑容卻帶著算計的意味。
「萬一忘憂小姐追究起來的話....」莫言是個老實人,到時一定無法抵抗忘憂的逼問。
而莫問情則大方的指點莫言一條明路,「若是忘憂問起的話,你再把事情全推在莫非身上,這不就行了?」反正忘憂已經恨莫非恨到骨子裡了,那麼也不差這一項罪名,不是嗎?
「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.」莫言無語,只好依莊主吩咐,犧牲莫非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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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琉璃,起來吃午膳了。」一道女聲,自琉璃身旁揚起。
而這聽起來有些狡詐的熟悉女聲,半夢半醒的琉璃還在腦海裡思索了一下聲音主人的長相時,才猛然驚醒!「莫、問、情!」
「是!」被點到名的問情,仍是一臉笑嘻嘻的樣子。
反而是琉璃,早已氣得全身發抖,還緊握著拳頭,咬牙切齒地問道,「妳怎麼會出現在我房裡?!」就算莫問情是這裡的主人,但沒得到她的允許就擅自進來,也太不遵重人了吧?!
早料到琉璃會發火的問情,只是緩緩地說:「妳說錯了,這裡是我的房間,可不是妳的喔!」
琉璃壓根不信莫問情所說的話,「妳少胡說八道,這裡明明是我的房間才對!」
莫問情則是兩手一攤,讓出一條路出來。「琉璃,妳再看清楚一點,這裡是那裡?」
而琉璃起身之後,迅速在房裡繞了一圈,看著屋子裡的擺設裝飾,怎麼看都是─「這是虛渺別院?!可是...這怎麼可能呢?」她不是該在東院的客房待著嗎?而且忘憂還曾來找過她,怎才一轉眼的時間而已,自己就來到虛渺別院了呢?
「如何?」莫問情笑得好不開懷,看來捉弄琉璃,已成為她的生活樂趣之一!
「懶得理妳!」琉璃此刻,正在氣頭上,完全不想理會莫問情。
「妳總得給我一個機會解釋吧?」莫問情擋在門口,不願琉璃就此離去。
琉璃轉過身去,背對著莫問情,藉以表達她還在氣頭上,還沒原諒莫問情!
問情見狀,心裡頓時慌了起來,因為她沒有想到琉璃的反應會這麼的激烈,而她竟然比預期之中,還要更在乎琉璃的心情,看來她和琉璃之間的勝負,自己已經沒有勝算了吧?誰叫先動了心的人,是她莫問情,先動了情的人,還是她莫問情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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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妳不是有話要和我說嗎?」琉璃不耐煩地催促著問情,語氣也頗為不善。畢竟她昨晚還那麼同情莫問情,現在看來,還真是白傷心了一場。「如果妳不說的話,那我要走了。」
「別走!」聽到琉璃要離開,莫問情下意識地拉著她的手,不願讓她離去。
琉璃甩脫掉問情的手,並以生氣的口吻問道:「莫問情!妳到底想要做什麼?!」為什麼她覺得今天的莫問情很不對勁,沒有以往的自信,臉上還透露出些許的不安,就像昨夜一樣...
天阿!她在想什麼呢?不是已打定主意要忘掉昨晚的一切,怎麼又想起來了?
在琉璃胡思亂想之際,莫問情也整理好自己的情緒,也清楚自己想要的東西,那就是琉璃!無論用盡什麼辦法或手段,她一定要讓琉璃屬於她,而琉璃也只能是她一人的!
「我會將妳綁來虛渺別院,全是因為我喜歡妳!我莫問情喜歡上妳了,琉璃。」深深呼吸了一口氣,思緒立時清明許多,也讓她決定照實吐出自己的心情。
而琉璃聽到問情的告白,非但沒有一絲的感動,她甚至覺得莫問情一定是瘋了,要不就是還未酒醒!「莫問情,妳在開玩笑吧?」她說她喜歡她,這怎麼可以呢?
「直到剛才,我才確定自己對妳的感情不僅於喜歡,應該說我好像愛上妳了诶,所以妳得負起責任喔!」問情笑說著自己的心情的同時,整個人也輕鬆了起來。
「莫、問、情!妳說笑也該有個限度吧?」
問情凝視著生氣的琉璃,然後才淡淡地問說:「為什麼妳會覺得我不是認真的呢?」
「妳─!就憑我和妳都是女子,妳怎麼可以說喜歡我呢?!」琉璃用力指著莫問情,似是在指責她的喜歡是不對的!
「喔?」問情伸手捉住琉璃指著她的手,然後將琉璃拉近自己的懷裡。「那麼妳的意思是,如果我是男子,就可以大聲說喜歡妳嗎?如果我是男人,就不會帶給妳傷害嗎?如果我是妳心儀的男人,就算把妳當成替身喜歡,是不是也沒關係呢?」
琉璃聽言,臉色立時變得蒼白許多,不斷地在問情懷裡掙扎,「放開我!莫問情!」她不想去知道莫問情是如何知道她的往事的,她只知道當被深藏在心裡的傷口再被狠狠地刨開一次,她還是會感受的到那錐心刺骨的疼痛...
看著琉璃痛苦,莫問情心裡也不好受,可是她知道那個男人是琉璃心中的毒瘤,若不除去,她永遠也走不進琉璃的心裡,而她不願如此!「琉璃,妳給我聽清楚,我是莫問情,一個心裡眼底都只有妳的人。妳知道我是個商人,最討厭做蝕本生意,所以我喜歡妳,妳也一定要喜歡我才行!」
聽到問情霸道的宣言,琉璃只是慘然一笑。莫問情要她也喜歡她,可是...怎麼喜歡呢?她的心,早就傷痕累累,怎麼去喜歡人呢?
「莫問情,我和妳是不可能的,妳最好死了這條心。」最後,琉璃還是伸手推開了問情的懷抱,婉拒了她的心意。
「...不可能嗎?」問情怔怔地望著琉璃,莫名地笑了起來。「世事無絕對,妳怎能說得如此肯定呢?」
而琉璃看到問情眼眸深處不再掩飾的柔情,頓時感到一陣心慌,於是連忙轉身逃開這令她窒息的空間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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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莫非,你給我老實招來,琉璃姊究竟人在那裡?」忘憂在琉璃的房間裡,正按捺著自己的性子,審問著剛剛被她派人‘請’來的莫非。
在稍早之前,忘憂前往東院去尋找琉璃時,卻發現本該佇守東院安危的下人,一個個倒地不起。連她派去駐守的好手,也都昏迷不醒,而琉璃甚至是不見蹤影!可是...好端端的,人怎麼會憑空消失呢?
所以忘憂可以擔保,琉璃不見一事,一定和莫非脫不了關係。「你還不說嗎?」
「忘憂小姐,小的確實是不知道,您要小的說什麼呢?」這件事雖然不是他做的,但琉璃的消失,他身為雁行莊的總管,責無旁貸。
「你以為我會相信嗎?」忘憂怒斥著莫非,美眸泛著無以名具的怒火。
「小的真的是無辜的,請小姐明察!」莫非此刻,真覺得自己倒楣到了極點!平常依莊主的吩咐辦事,已經讓忘憂對他恨之入骨,現在加上這場無妄之災,小姐還不將他挫骨揚灰嗎?
「你說你是無辜的,那麼你告訴我,若不是你下的手,莊裡還有誰可以一次解決這麼多人呢?」忘憂繼續質問著莫非,要他給個交代。
要知道東院的那群下人,雖然沒有武功,但想不動聲色的解決他們,也不是件簡單的事。而在雁行莊裡,有這本事的就只有莫非一人而已,所以不是他還有誰呢?
「莫言阿!莊裡屬他武功最高。」莫非直接道。
「莫非,你少嫁禍給莫言了,誰都可能,就他不可能!」忘憂淡淡地說。根據她的了解,莫言是屬於俠客義士型,絕不屑做這種偷雞摸狗之事,反而莫非的可能性還比較大些!
而莫非也覺得耿直的莫言是不會做這種事,但他真的想不到還有誰有這能力,可以一次就解決東院的人,並無聲無息地帶走琉璃...
難道是莫善他們回來了?但...自己不可能不知道阿!莫非想到最後頭都痛了,還是想不出任何可疑的人選,只能可憐兮兮的對著忘憂道,「小姐,我真的是無辜的...」
「你是不是要我動用家法,才肯說呢?」忘憂已經沒有耐性陪莫非打啞謎了,因為只要一想到琉璃可能遭遇到的危險,忘憂心裡就覺得很不安。
「小姐,小的真的是無辜的!」莫非嚇得臉都白了,但忘憂臉上的神情,卻異常的認真。可是...就算把他打死了,他還是不知道琉璃的下落阿!
「莫非,我看你嘴硬到何時!」忘憂一個響指,她手下的阿大阿二便進了屋,並準備對莫非動手...
「忘憂,住手!」說話的人是琉璃,她在莫言的護送下,一回到東院就看到莫非差點被忘憂嚴懲的畫面,怎能不開口阻止呢?
而忘憂只是怔怔地站在原處,在看到琉璃平安的歸來,眼眶莫名地泛著淚水,語氣也變得異常激動!「琉璃姊,妳跑到那兒去了?看到妳不見,讓我擔心死了!」
「這件事說來話長,我再慢慢和妳說明,好嗎?」琉璃面帶笑容地安慰著忘憂,要她放寬心。
忘憂雖對琉璃的隱瞞感到沒輒,但只要琉璃平安,她也不想計較了。
「小的先告退。」莫言暗使著眼色,示意莫非一同離開。
「其他人也回去做自己的事。」忘憂向在場的奴僕吩咐,而自己則聯同琉璃進屋。她希望事情到此為止,不要有後續發展,但有可能嗎?
從莫言送琉璃回來一事,她隱約覺得莫問情也有份參與。可是只要琉璃姊不說,她也不願追究下去,因為事情的真相,往往是最傷人的...
12
莫問情自從向琉璃告白之後,便接連幾天不去找她,整天只忙著處理雁行莊的生意或是核對著莊裡的帳目。而這些如同往常一樣忙碌的日子,莫問情以為她該像之前一樣,累到無暇想其他事情,自然也不會憶起傷心往事。但是現在的她,卻總會不自覺地想起琉璃,想著她的一顰一笑的同時,往往會讓莫問情感到一股暖意,充斥在心頭...
「莫言,我想我真的愛上一個人了!」莫問情踏著夜色在迴廊上漫步著,神情慵懶地靠著欄杆,整個人看起來相當的寫意。
一直尾隨著莫問情的莫言,始終和問情保持著七步的距離。「小的知道。」他私心以為,自家莊主若不是真喜歡上了某人,不然也不會有這麼瘋狂的綁架舉動了!
「可是我讓她生氣了。」問情手扶著欄杆,遙望著東院的方向。
莫問情的性格裡,有個很大的缺失,那就是對於越想珍惜的東西,她往往越拙於表達,甚至還會將事情弄得更糟!「你說說看,我該怎麼辦呢?」
「只要莊主手段正常點,我想琉璃姑娘終會氣消。」莫言淡淡地回答道。
「是嗎?」問情愣愣地問著,心裡則想著莫言的話,她真的可以這麼期待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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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別於莫問情的神采奕奕,琉璃最近幾天以來,嚴重睡眠不足,但她絕對不會承認是因為莫問情的緣故,也絕對、絕對不會承認某人前幾天對她所說的話,她其實一直牢記於心!
莫問情這個自大、討人厭的傢伙,不來找她麻煩,對琉璃來說是最幸運的事。可是...為什麼她平常避若蛇蠍的人,接連幾天的不出現,會讓她感到一種沒來由的煩悶呢?尤其是每當有人說起莫問情的事,琉璃不管在做什麼事,總會留心莫問情的消息。
琉璃認為,若有人問她討厭莫問情那些地方,她一定可以如數家珍道出莫問情的缺點!但每當她這麼想的時候,腦海裡卻總會浮現出莫問情討人厭的笑容以及落寞的背影,觸碰到她內心最柔軟的一角...
所以說,她到底是怎麼了?「莫問情!妳果然是個討厭鬼!」
而今夜,琉璃注定又在為了莫問情的事,輾轉難眠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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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月初五,是莫忘憂亡母的忌日,所以她一早就去掃墓,沒有待在雁行莊。而莫問情則趁此機會,前去東院探訪她多日未見的“心上人”...
琉璃站在院子裡,正在慢條斯理地拿著木杓澆花,但眼角的餘光早就看到莫問情進入東院的身影,所以語氣也不自覺地酸了起來。「身為大忙人的莫莊主,怎麼會有空來東院呢?」
聽言,問情尷尬地笑了起來,然後乾咳了一聲,讓本來在院子裡的其他下人,眨眼間就不見人影,使得偌大的東院亭園,只剩下琉璃和問情倆人。
而琉璃自然聽得出背後的某人,是故意藉此支開下人,於是將原先拿在手上的木桶和木杓放至一旁,然後才悠悠地轉過身來。「妳怎麼沒陪忘憂去掃墓呢?」
聽著琉璃的話,問情臉上原先尷尬赧然的笑意,轉瞬化為苦澀,眸光也黯然許多。「忘憂說想一個人靜靜,所以我就沒有陪她去了。」
「是嗎?」琉璃沒有遺漏掉莫問情臉上的神情,於是緩步往她的方向接近。「忘憂隨口的一句話,就能打消妳的念頭,這也太不像妳了吧?」
「怎麼?妳該不會以為其中另有隱情吧?」問情仍努力保持臉上的笑容,不想讓琉璃看出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。
驀然,琉璃停下腳步,目光深遠地望著問情的臉龐,淡淡地說:「只要是妳說的,我就會相信。」
聽言,問情以帶著防備的視線,緊緊盯著琉璃瞧,似乎想看清楚她內心真正的想法。
「怎麼?不信我嗎?」被問情審視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耐煩,讓琉璃心裡開始生起氣來了!「就當我多事,妳別把我剛才的話放在心上。」語畢,琉璃扭頭就走,心裡則不斷地暗罵著莫問情這小鼻子、小心眼的自大狂!
「別走!」問情立刻向前拉著琉璃的手,不讓她離開。
「放手!」琉璃悶悶地說。
「別走,好嗎?」頓了一下,問情才接著說:「妳不是想知道真正的原因嗎?如果妳走了,我說給誰聽呢?」
問情話音一落,只聽到某人冷哼一聲做為回應,但心裡卻知道某人已經願意留下,所以唇角也微微上揚著...
13
莫問情領著琉璃往西院的方向邁進,而這一個舉動,卻引起了琉璃的好奇。
「妳帶我到這裡做什麼?」據琉璃所知,雁行莊共可簡單分成四個區塊,分別是東西南北四院。北院是主院,莫問情的虛渺別院以及忘憂待的菖蘭閣,都是在這裡。而琉璃暫居的東院,是專門供雁行莊的客人過夜用的,所以佈置的高貴典雅。南院則是莊內下人住的地方,因此佔地也最大。至於西院是最神秘的,完全不知它做何用途,但莊裡的人個個都知道“西院”是禁區,不得擅自闖入!
琉璃的疑問,莫問情並沒有立刻回答,只是逕自往裡走,一直走到西院最隱密的角落處才停止。
琉璃一路上則默默地跟著莫問情,見她停下了腳步,才知道目的地已到,於是視線開始四處觀望,卻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兩座已有歷史的墳墓….
「左邊那個墳是我爹的,右邊的則是云娘的。」莫問情淡淡地說。
琉璃看著眼前這兩座墳已有拜祭的痕跡,看來莫問情稍早之前已經來過了。「忘憂知道嗎?」她心裡的疑問更大了,為什麼莫問情的爹娘不合葬在一處,反而和云娘合葬一地呢?
「她知道,可是從來沒來過。」問情的語氣有些無奈,視線也移至琉璃秀美的臉龐瞧,而倆人的目光這時才有了交會。「每年的這個時候,忘憂只會去拜忌娘親而已。」
「妳呢?妳為什麼不去呢?」琉璃感覺頭有點疼了,越來越覺得這倆姊妹的心結難解!
「妳是指…我去掃我娘親的墓?」
「廢話!」琉璃一手撫著額角,覺得自己冒然地和莫問情來到這個地方,究竟是對是錯呢?
而莫問情沒有留意到琉璃迷惘的神情,只是蹲下自己的身子,一手撫著亡父的墓碑,「很簡單,因為我恨她!」
愕然地聽完莫問情的話,琉璃起初以為她在說笑,但看到問情過於認真的神情,她才願相信莫問情沒有說謊,她真的恨她娘親!「為什麼?」
為什麼莫問憂這麼的愛她的娘親,而莫問情卻是恨呢?
「這就是我帶妳來的原因,琉璃。」問情站起來之後,緩緩轉過身去面對琉璃。「我有一個隱藏多年的秘密,一直以來都負在自己身上,我以為這輩子直到死亡,我都不會將這個秘密說出來,但現在遇到了妳,我卻想向妳傾訴…」
琉璃怔怔地站在原處,看著問情臉上自怨自艾的神情,彷彿掐住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,讓她也跟著疼了起來…
而問情的臉上浮現出慘然地笑意,想起那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秘密時,語氣也不自覺地顫抖起來,彷彿又重新面臨不堪的往事一樣...
「以前家族裡的長輩總說,我和爹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,而小忘憂則活脫脫是娘親的翻版。」問情的目光迷離,彷彿在述說著一段不關於她的事情一樣。
「當時在杭州城裡,幾乎每個人都知道我爹的風流事蹟,甚至還流傳著這麼一番話來打趣我爹,〝莫家浪蕩子,天生多情種,為搏美人笑,一夜擲千金。〞」頓了一下,問情瞄了下琉璃一眼後,才接著說:「我爹生性風流,即使娶了我娘親,依然本性不改,天天眠花宿柳。而我娘出身於大家閨秀,性子又善妒,自然是不喜我爹的這些風流韻事,所以他們夫妻倆人常常發生口角,偏偏我娘親又是認死裡的人,也是因為真的喜歡我爹,所以她才一忍再忍。這種情況,一直到我娘懷孕然後生下我之後,我娘親滿心歡喜地認為我爹已為人父,風流的性子也該收斂一下,豈知反而變本加厲!從那之後,我娘漸漸心死了,不再對我爹有所期待,甚至由愛轉恨,將怒氣全發在我身上...」
「但是...但是我從忘憂那裡聽來的莫夫人,是位癡癡等待良人歸來的婦人,而且...她很疼忘憂,不是嗎?」琉璃沒想到問情口中的莫夫人,竟然會和忘憂所提的有那麼大的分別!
「我娘是疼愛忘憂沒錯,但並不包括我。」問情的唇角,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,「其實道理很簡單的,不是嗎?」
莫問情用手指著自己的臉孔,淡淡地說:「就因為這張臉,這張和我爹相似的臉龐,所以我娘一見到我就像看到我爹一樣,將她對我爹所有的怨恨,全部發洩在我身上!」
「這對妳不公平!犯錯的人是妳爹又不是妳,妳娘怎麼忍心這麼對妳呢?」琉璃心疼著問情的遭遇,那時候的她才多大,就要承受父親留下的罪過,接受娘親所有的怨懟?
「所以之前,我很痛恨爹娘,我不懂他們大人的事,為什麼要我這個孩子來承擔?」那時候的自己才多大,就得要面臨有娘生沒娘疼的處境,以及日復一日,背後新舊交替的傷痕....
琉璃彷彿可以想像出年幼的莫問情,何其有辜地默默地承受著這一切?「忘憂知道這些事嗎?」
當忘憂口口聲聲的說,她有多憎恨這個姊姊的同時,她可曾有想過她和她姊姊那有如天差地別的對待呢?一個是眾人萬千寵愛的小姐,另一個則是有苦說不出,只能將滿腹心酸吞下肚,因為她沒有人可以說,也不能說!
問情搖了搖頭,「忘憂完全不知道,因為我想讓她對娘親留下美好的回憶,至於娘親的怨恨,就由我來承擔。」而這也是現在的她,唯一能替忘憂所做的事。
莫問情接著用手指著云娘的墓碑,「妳知道云娘是怎麼死的嗎?」
「我只聽忘憂提過,云娘是離奇死亡的。」
「可憐的云娘,其實是被我娘親活活折磨至死的!」問情以悲痛無比的語氣,陳述這被隱瞞已久的真相。
問情永遠也忘不了云娘被娘親折磨的畫面,因為那是她的娘親故意在她面前這麼做的!「那時的娘親把我當成爹的替身,在我面前狠狠地教訓著云娘,而我卻什麼也不敢做,只能傻傻地愣住,甚至連求情的話也不敢說,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我娘凌虐著云娘...」
「別說了,別再說了!」第一次,琉璃主動抱著問情,除了心疼她的遭遇外,對於她悲痛的神情,更有種莫名的心痛!「這不是妳的錯,妳不需要將錯全攬在自己身上!」
而琉璃溫暖的懷抱,喚回失神迷惘的問情,她的體溫,則讓問情覺得自己還活著,不再是一具行屍走肉時,讓問情忍不住緊緊回抱著琉璃,彷彿這樣,就可以救贖自己的痛苦...
14
莫問情閉上雙目,繼續回憶著深埋於心的往事。「云娘死了以後,我爹果然如我娘所願的回家了。而我爹的回來,讓我娘親以為她和爹能重續前緣,卻沒想到我爹是真心愛上云娘。」
「...妳娘一定很失望。」被問情反客為主的抱著的琉璃,此時在問情的懷裡,悶悶地說。
「我娘是很失望,或者對她而言,這是最大的諷刺了!畢竟她傾心愛上的人,從來不曾愛過她。我一直在想,如果當初我爹沒有愛上云娘,依然是那名享譽全城的莫家浪蕩子,或者我娘的恨不至於那麼深。偏偏向來風流成性的爹爹,竟然愛上云娘,甚至只鐘情於她一人時,我娘才因愛生恨,在害死云娘後,索性也將我爹害死。」
當問情淡淡地說著這樁人倫慘事時,臉上並沒有多大的變化,但琉璃就是知道她的心情,一定不如表面上的平靜。
「當時的妳,一定很難過吧?」琉璃離開莫問情的懷抱,眸光溫柔地注視著她的臉龐。
「...我不知道,那時知道這件事之後,只覺得胸口悶悶的,很想哭卻哭不出來,想向人傾訴,卻又找不到人,只能當做自己的秘密。」問情緩緩張開雙眼,唇角則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。
「後來呢?我聽忘憂說,莫夫人瘋了,那是真的嗎?」琉璃微微攏起秀眉,心裡則在猜測著這件事的可信度。
聽到琉璃的提問,莫問情輕聲嘆了口氣,幽幽的說:「自從我知道娘親害了兩條人命之後,覺得不能再放任娘親這麼下去,再加上那時候的我大了點,所以也自以為自己可以應付的來。我還記得那天是雷雨交加的夜晚,我本來是要將娘親送去官府治罪,可是...中途經過暴漲的溪流,娘親突然像發了狂一樣,掙脫開看守她的人,然後便往橋頭一站,在她跳下去之前,還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並留下遺言...」
琉璃看著問情悲痛莫名的表情,心知一定不是什麼好話,當她想制止問情說下去時,卻已經來不及了!
「娘說,就算她要死,也要我活著不得安心!她詛咒我永遠得不到幸福,還要用自己的死亡,來強化忘憂對我的敵意,讓我姊妹倆,永遠沒有和睦相處的一日!」問情悽涼大笑地將這段話說出來的時候,淚水早已不自覺地湧出!
「問情,別說了,也不要再想了,好嗎?」琉璃心疼地替問情拭淚,但自己的淚水也因問情的痛而滾落了下來。原來,這就是問情倆姊妹的心結,也是問情不敢向忘憂解釋的原因。
試想,若忘憂知道自己深愛的娘親的真面目之後,會有多失望呢?而莫問情因為知道娘親在忘憂心裡的地位,於是不敢開口和忘憂說這個殘忍的真相,寧可讓忘憂恨她,也要留給忘憂對娘親最美好的回憶。
「琉璃,妳會不會覺得這樣的我很傻?」問情平復完心情,忽然開口問道。
「不傻,我知道妳是個好姊姊,忘憂有妳這麼一個姊姊,真的是她的幸福。」琉璃明白問情的想法,她會選擇不說,是因為一個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已經很難受了,沒必要讓倆個人一起痛苦。
聽著琉璃的話,問情愣愣地重覆著兩個字,「...幸福─」這樣的我,也可以得到嗎?
「傻瓜,別再胡思亂想了,再怎麼樣,妳還有我在妳身邊,不是嗎?」琉璃破涕為笑,眸光溫和地瞧著問情一時犯傻的神情,心裡頓時覺得一片暖和。
聽言,問情一掃剛才憂鬱的表情,也和琉璃一樣笑了起來。幸福的滋味,她從未擁有過,也不敢奢望,但現在看著眼前的人,她似乎開始明白,什麼是幸福了...